搭桥咨询在少年家事审判庭心理疏导中的应用 ----以一例未成年人盗窃犯罪心理干预为例

搭桥咨询在少年家事审判庭心理疏导中的应用----以一例未成年人盗窃犯罪心理干预为例

田江春 

【内容提要】在少年家事审判庭心理疏导中，未成年人犯罪，由于自我防御、焦虑、紧张、恐惧等原因，难以在较短的时间内用语言真实地表达自己的心理困惑和内在情感，而对他们作出准确、客观的心理评估又尤为重要，否则会导致心理疏导陷入困境。在实践过程中，我尝试用“搭桥咨询”突破这一难题，常常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咨询效果。
【关键词】未成年人犯罪 搭桥咨询 家事审判 心理疏导 得觉投射卡牌
2018年7月18日，最高人民法院出台了《对于家事审判方式和工作机制的改革意见》。此文件的颁布，不仅是对法律审判工作的重要改革，对于心理学学科的发展来说，也是一个里程碑：心理学工作开始融入司法工作流程，法律工作越来越“贴近人心”。
在离婚、抚养、权益纠纷等家事案件中，将开展针对未成年人的心理疏导和心理咨询，以减少对其造成的伤害，为他们健康成长争取最大利益；同时将心理疏导拓展到对未成年人犯的帮扶工作中，促进他们真诚悔过，重拾对未来的信心，能为困境未成年人提供有力的保护，实现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
笔者2009年起担任少年家事综合审判庭的人民陪审员，多年的工作经验中感受到，把心理疏导引入对未成年犯的审判工作中，能舒缓对立情绪，促进庭审顺利进行。未成年犯在庭审中很容易产生一系列如恐惧、抑郁、焦虑、愤怒等负性情绪，严重影响身心健康。有些未成年犯无法冷静陈述，也不能充分表达其诉求和情感，由心理咨询师为其提供心理疏导服务，能帮助他们缓解和释放压力，引导他们宣泄心中的烦闷，从而面对诉讼能够合理保护自己的利益，理性参与庭审。而且心理疏导能促进心理创伤的愈合，缓解其内心的焦虑和孤独，以促使他们尽快调整心态，重新接纳自己，规划未来生活。
在心理疏导过程中，我们发现遇到心理问题较大的未成年人，由于自我防御、焦虑、紧张、恐惧等原因，难以在较短的时间内用语言真实地表达自己的心理困惑和内在情感，导致咨询关系难以建立，咨询周期长或者咨询效果不明显。在实践过程中，我尝试用“搭桥咨询”突破这一难题。
一，搭桥咨询的心理学原理及主要用途
所谓“搭桥咨询”，是指把某一种心理投射工具，例如罗夏墨迹、卡牌、玩偶等作为媒介引进辅导过程，借题说话，有效减轻被辅导者的阻抗情绪，迅速建立咨访关系，并能帮助切入主题和深入话题。
这些潜意识投射类技术归于表达性艺术治疗，借助卡牌、沙盘游戏、绘画治疗、音乐治疗等技术，绕过被辅导者的防御与阻抗，充分调动潜意识，找到积极正向的力量，是解除束缚，解决自己问题的行之有效的方法。
投射一词在心理学上是指个人将自己的思想、态度、愿望、情绪、性格等特征，不自觉地反应于外界事物或者他人的一种心理作用，也就是个人的人格结构对感知、组织以及解释环境的方式发生影响的过程，故称为心理投射技术（projective technique）。
心理投射测验能把被测者的个人思想、动机、态度等心理特征不自觉地投射到外在的测验工具上，和其他测验相比，它能更准确地测査人们心灵深处内隐性的和无意识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它被大量地应用于临床心理诊断与心理治疗等领域。
投射测验从它的提出至今，发展种类繁多。细化起来已经超过了100种，但总的来说投射测验可分为5大类：
1，联想型。让被试者说出某种刺激（如单字、墨迹）所引起的联想，如荣格的文字联想测验和罗夏墨迹测验。
2，构造型。要被试者根据他所看到的图画编造一套含有过去、现在、将来等发展过程的故事，如主题统觉测验。
3，完成型。提供一些不完整的句子、故事或辩论材料等，让被试者自由补充使之完成，如语句完成测验。
4，选排型。要被试者根据某一准则来选择项目，或作各种排列。可用图画、照片、数字等作为刺激项目，如内田测验。
5，表达型。使受测者利用某种媒介（如绘画、游戏、心理剧等）自由表露他的心理状态，如画人、画树测验。其中最常用、最典型的投射测验为罗夏墨迹测验（ Rorschach Inkblot Test）和主题统觉测验（ Thematic Apperception Test，TAT）。
在对未成年人犯的心理疏导过程中，对一个人人格的了解显得非常重要，其实大家都知道要在短时间里了解一个人的人格又是何其之难。宋朝诗人陆九渊的一句名言“事之至难，莫如知人”说明了世上千难万难的事情，再也没有比了解认识别人更难了。要了解一个人，就必须了解此人的人格特点并能对其做出正确的评估。其中怎样做出准确、客观的评估就显得尤为重要。
经过长年探索，我发现，用作“搭桥”的媒介中，得觉投射卡牌是迄今为止最便捷有效的工具，尤其适合对未成年人使用，常常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咨询效果。
二，得觉投射卡牌用于少年家事法庭心理疏导的适用性分析
得觉投射卡牌是由四川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中心主任格桑泽仁教授和他的团队历时5年研发成功的一套本土化的心理投射工具，共有128张，文字卡和图画卡各64张。文字的内容是格桑泽仁教授在多年的心理咨询和催眠治疗过程中搜集的出现概率最高的、可以直接与人的无意识状态对话的词语或暗示语。图画是由七至八岁的儿童凭本能意识画出大人口中描述的场景，再由绘画师的整理出来的。众所周知，文字和图画的结合可以更好地投射人的情绪情感、内心状态以及无意识思维习惯。在心理咨询过程中，让被辅导者自行选择卡牌并在心理咨询师的引导下对文字、画面作出自己的解读，心理咨询师据此掌握被辅导者的信息，为他们提供心理分析，提供生活建议，引发被辅导者的改变。
得觉投射卡牌利用了心理投射原理，主要融合了经典精神分析的自由联想和荣格的意象原型及集体潜意识，其作用机制类似于沙盘治疗、心理剧治疗和房树人等心理技术，在使用上也更兼具趣味性和便携性。
特别是其中的64张图画卡，涉及到的内容可以联系到未成年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自我认知、人际关系、学习心理、挫折、环境适应等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的常见主题，通过对应图画卡的充分投射，能提供多种的思路和角度，发挥被辅导者的主动性，加深对问题的探索，学会深入思考和理性分析。
三，搭桥咨询访谈的各阶段的应用方法初探
每一次搭桥咨询访谈可以分五个阶段进行，虽然每个访谈都可以与众不同的，但它们也存在许多相同的地方，我们遵循一定的规律，总结出一个可以应用的模型：
1．开始会谈：寻找正面优点是建立和谐关系的一个重要部分。（“你好•••”）
2．搜集信息：引出故事、忧虑、问题或话题。（“你的忧虑是什么？你的力量及资源是什么？”）
3．制定共同的目标：被辅导者希望发生什么？（“你希望发生什么？”）
4．工作：探索不同方法，面质被辅导者的矛盾及冲突，重新叙事。（“关于它我们能做些什么来改善？”）
5．结束：鼓励按新的故事行动。（“你将会这么做吗？如果你这样做了，你5年或者10年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寻找正面优点是五个阶段的核心，在开始会谈时寻找被辅导者的优势特征，当咨询师表达对他正面优点肯定的时候，会有助于迅速建立良好的咨访关系。当咨询师在搜集信息时帮助被辅导者去寻找正面优点，会提供有助于以后问题解决的多种可能。当咨询师转到目标制定阶段，一些被辅导者会受益于咨询师帮助他们以更积极的方式重新制定他们的目标。在工作与结東阶段，频繁地提及积极价值以及一个“我能做些什么”的态度，对被辅导者的帮助将是最大化的。
当然，这五个阶段可以灵活运用，不用拘泥于这个顺序，一切服从于咨询效果。
四，以一例未成年人盗窃犯罪的心理干预为例
案主C，男性，未满18岁。C是留守儿童，又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母亲从小离开父亲，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读初中时来城市与父亲团聚，转由父亲照顾，父亲既有婚姻失败的阴影，又要承受家庭重担的压力，所以整天在家没有好脸色，以在外忙碌为由，从来不陪伴C，亲子关系冷漠紧张。C辍学后做美容美发学徒，与同伙多次入室盗窃。
第一次开庭，C很抗拒，一言不发，仿佛要破罐子破摔。父亲较刻板，表现强势，满嘴大道理，不善于亲情沟通。法庭及时安排咨询师对父子俩进行心理干预。
第一次心理疏导是与父子一起进行访谈，C还是一言不发。访谈中咨询师收集的信息是：父亲家庭管教方式简单粗暴，打骂孩子，除了指责，就是冷落孩子。父亲对C要求高，但又不会引导，导致C向外寻求朋友，交友不当，沾染不良习气。C辍学与性格因素有较大关系，父亲没能及时意识到C的心理问题，继续用冷暴力教育，导致C经常离家出走。通过心理辅导，让父亲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家庭教育观，并表达愿意改变对待C的方法，更多地关心他，给他温暖，帮助C改正错误，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期。

一周后，法庭安排了第二次心理疏导，是对C进行单独访谈，咨询师邀请C一起用得觉投射卡牌作为搭桥咨询的工具，C欣然同意。

抽出第一对牌，C开始说，他回忆起童年，没有父母陪伴的童年，让他心酸，让他自卑，他总是落在小伙伴的后面，怯生生的，一个人很孤单，这样就养成了他比较内向与封闭的性格。上次开庭后，父亲回去对他温和多了。他现在想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学了美发美容的手艺，自己不应该再自卑下去，等案件处理完，他打算继续在美发店做满一年，积累经验，然后回到家乡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美发店。

抽出第二对牌时，C好像被电击了一样，霎时僵住了，他转过脸问咨询师，这是真的吗？咨询师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轻声问：你想到什么啦？他说，在初二时他与一个女孩恋爱了，学校严禁早恋，但他非常渴望这份爱情的温暖，一年后他辍学了，女孩迫于多方压力以他性格不好为由抛弃了他，他日夜痛苦，萎靡不振，可是身边无人能理解他的痛苦，父亲也是整天没有好脸色给他，那段时间他整天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生活在那里（流泪）。跟女友分手三个月后他跟同伙去入室盗窃时被抓了，这时他才有回到现实的感觉，有了真实的感觉。说完这些他叹了口气，轻声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会重新开始的。

 抽出第三对牌时，C说，看到这对牌很有力量，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以前他会觉得没有人看得起他，现在他有能力感受到来自父亲和社会的关爱了。

抽出第四对牌，C说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靠在墙角，有很多的忧伤也无法跟人说（再次流泪）。等情绪平复后他话锋一转，又说，那个喜悦的“悦”字，提醒他，未来愉快的生活要靠自己，他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先打工再开店创业，两年后再考虑恋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五，结语
相比价格高昂的沙盘等心理辅导设备，投射卡牌具有价格便宜、携带方便、使用灵活等优势，而操作的原理及起到的作用均与沙盘治疗相类似，而且更容易上手灵活运用，如果能结合“彩虹卡”（一种归纳“正能量”话语的卡片），更能从积极心理学的视角来帮助被辅导者做出更大改变。
搭桥咨询这种方法在笔者的实践中取得了明显的效果。能打开心结、调整身心状态、获得行为指导，能改善夫妻关系、亲子关系、亲密关系等各类人际关系，能将家事庭审中“情感、关系、关怀”的部分打通理顺，将会为审判工作清除很大的障碍。
心理疏导与家事审判的结合体现了家事审判改革向着专业化、职业化发展的重大意义，然而其具体的操作方法和流程尚处于探索阶段。搭桥咨询在法院家事审判庭审中的心理疏导中仍属于新鲜事物，且国内对此的研究文献、参考资料甚少，心理工作者要继续努力实践，总结推广更好的搭桥心理咨询技术。
参考文献：
1.最高人民法院《对于家事审判方式和工作机制的改革意见》（2018-07-30搜狐网）
2.杨东、吉沅洪《实用罗夏墨迹测验》（2008年11月重庆出版社）
3.艾伦•E•艾维   玛丽•布莱福德•艾维【美】《心理咨询的技巧和策略》（2005年6月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4.吴美娟《我手画我心》（2017年12月辽海出版社）